中国企业海外商标布局及保护策略——对瑞幸咖啡商标在泰国被侵权事件的思考

根据泰国商标法律，对抢注商标采取反对措施的主要方式如下：

1.提出异议申请

泰国商标法第35条规定，“在根据第29条对商标申请进行公告之后，任何人如认为自己对商标拥有比申请人更优先的权利，或者认为该商标不符合第6条规定的注册条件，或者认为该申请不符合本法其他条款规定，可以在公告之日起60日内，向注册官提出异议及其理由”。泰国商标法第6条和维权相关的主要是“为了能够注册，商标必须：（3）不得与他人已注册的商标相同或者近似”。需要注意的是，泰国商标的公告期是60天，而中国的商标公告期是3个月。

2.提出无效申请

在泰国，根据维权理由和时间的不同，可以向商标委员会或者法院提出无效申请，采用双轨制的维权模式，这是泰国无效案件的特殊之处。另外，泰国实际上没有“无效”的表述，而是将“无效”和“撤销”统称为撤销程序，这里为了便于理解表述为无效。

（1）行政途径

泰国商标法第61条规定，“利害关系人或注册官可以向委员会申请撤销任何商标，如果在注册时该商标：（3）与他人在相同类别或不同类别但相同性质的商品上注册的商标相同；或者（4）与他人在相同类别或不同类别但相同性质的商品上注册的商标近似，从而可能使公众对商品的来源或归属产生混淆或误导”，根据这条提出无效申请的主体需要是利害关系人。另外，第62条规定，“任何人如认为某商标违反公共秩序或良好道德，或不符合公共政策，均可向商标委员会申请撤销该商标的注册”，恶意注册可以被解释为违反这些原则，对提出无效申请的主体没有利害关系的限制。

（2）司法途径

泰国商标法第67条规定，“自注册官根据第40条发出商标注册命令之日起五年内，任何利害关系人可以向法院申请撤销该商标注册，条件是其能够证明其对该商标的权利优于注册商标的名义所有人”，所以这样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国瑞幸咖啡可以直接向泰国法院申请撤销抢注商标了，但是要注意，向法院提出无效有五年的时间限制。

3.提出撤销申请

泰国商标法第63条规定，“任何利害关系人或注册官均可向委员会申请撤销商标注册，如果能够证明在商标注册时，商标所有人对其注册的商品并无真实使用意图，且事实上在这些商品从未有过真实使用；或者在申请撤销前的三年内，商标所有人并未在注册的商品上进行真实使用，除非商标所有人能够证明这种未使用是由于贸易中的特殊情况，而非出于不使用或放弃在注册商品上使用该商标的意图”。实践中，泰国的商标不使用撤销机制面临诸多挑战，主要体现在申请人需要承担较高的举证责任以及商标委员会对“特殊情况”辩护的广泛解释，导致不使用撤销的成功率较低。

目前，我国企业的商标在海外被侵权的情形主要包括两种：

一种是企业的商标在海外被抢注，这种现象由来已久，从早些年的“英雄”钢笔商标在日本被抢注、“王致和”商标在德国被抢注，到2015年“YILI伊利”商标在欧盟被抢注，2025年“DeepSeek”商标在美国被抢注。海外商标抢注还常常是批量发生的情况，比如泰国50R集团还抢注了“TIKTOK”“奈雪的茶”“乌江”“农夫山泉”“京东超市”等知名商标。

第二种情形是企业的商标在海外被仿冒，包括使用相同或模仿的商标，销售山寨产品，开设假冒店铺，以及将中国企业的商标名称登记为企业字号进行运营。比如，2023年12月，“鲍师傅”糕点发布声明称，在海外发现了山寨的店铺，伦敦出现的“鲍师傅”糕点店，其门头、商标、店员服装与中国市场的鲍师傅门店高度相似。

上面这两种情形既可能单独发生，也可能同时出现。比如，2019年，茶颜悦色的商标在韩国被一名留学生抢先注册，并在首尔开设了多家分店。瑞幸咖啡泰国商标纠纷案件也是如此，泰国50R集团不仅抢注瑞幸咖啡相关商标，还在泰国开设了山寨的店铺，并且注册了对应的公司名称。

根据最新瑞幸咖啡泰国商标纠纷案件的结果，中国瑞幸咖啡将获得超过1000万人民币的赔偿，从案件本身来看，中国瑞幸咖啡确实赢了，但是从商业的角度来看，未必真的赢了。在这两三年的诉讼过程中，想必中国瑞幸咖啡公司也花了大量时间精力来应对。出海是现阶段企业实现增长的重要路径，东南亚是企业出海的跳板，泰国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商标在泰国被抢注，将直接阻碍中国瑞幸咖啡在泰国开店，导致企业贻误战机。等真正拿到商标权的那一天，不知道当国市场是蓝海还是红海。

此外，商标海外被仿冒也可能给企业带来严重的后果，包括贬损企业声誉、蚕食市场份额等。例如，新界泵业曾在海外市场发现仿冒商标的产品，价格比原装产品便宜很多，极大地扰乱了新界在当地的业务，也影响到新界品牌在当地的口碑。再如，2020年5月，杭州某公司发现在国外市场上大批量地涌现仿冒公司商标的杀虫剂产品，估算近五分之三的年市场份额被假冒产品占有，对该公司经营带来巨大损失。

针对目前海外陆续出现的商标抢注和仿冒行为，企业有必要系统地进行海外商标监测预警，及时发现被侵权行为以便采取措施。

商标权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地域性保护，在哪个国家注册就在哪个国家获得保护。虽然部分国家采用使用原则，比如美国，但是并不是说就不需要进行注册了，美国也有全面的商标注册制度。商标注册是企业拥有商标权的初步证据，如果企业自己没有注册而被他人抢注，即便有可能通过提供大量证据举证证明权属维权成功，但是如果每次都需要这样去处理，各方面的成本必然太高。面对当前海外商标抢注层出不穷的形势，不是企业想不想注册的问题，而是不得不加强海外商标的防御性保护。

在泰国50R集团抢注的瑞幸咖啡相关商标中，除了常规的中文“瑞幸咖啡”、英文“luckin coffee”以及鹿子图形元素外，还包括鹿子图形的英文描述“Deer looking back”、瑞幸咖啡的泰语翻译、具有指向性的俗称“小蓝杯”，可见泰国50R集团申请的商标元素多样化，商标“保护”意识很强。这也给国内企业一个启示，在海外商标保护的过程中，除了涵盖常规的中文、英文、图形要素外，针对重点市场国家，还可以选择保护更多具有商标来源识别功能的要素。

从瑞幸咖啡被抢注商标的类别来看，包括第11类（咖啡机）、第21类（玻璃杯）、第29类（现成燕窝饮品）、第30类（咖啡饮品）、第32类（饮用水）、第35类（管理餐饮特许经营业务）、第36类（数字货币买卖服务）、第43类（餐饮门店），可见泰国50R集团也注册得比较全面，覆盖了核心、重要和关联类别。

从瑞幸咖啡被抢注商标的申请时间来看，第一件商标的申请时间是2018年12月26日，而中国瑞幸咖啡的第一家门店2017年10月在北京银河SOHO开始试运营。2018年12月25日，瑞幸咖啡第2000家门店在上海正式营业。2023年3月底，瑞幸咖啡宣布拓展国际市场，在新加坡开设首批海外分店。也就是说，在瑞幸咖啡正式开始运营后的一年左右，商标就已经在泰国被抢注，抢注商标的申请时间也远远早于企业在海外首次开店的时间。现在由于网络非常发达，信息传递的速度很快，中国品牌一旦具有一定知名度以后，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主体盯上，抢注中国企业的商标，比如前面提到的“DeepSeek”，在产品火爆了几天后就在海外出现了商标被抢注的情况。虽然我们经常都在说“产品未动，商标先行”，商标注册布局要有一定的前瞻性，但是就目前的现状来看，仅仅具有一定的前瞻性还不太够，而是要有相当程度的前瞻性，才能保证企业在未来想拓展海外市场时，不会因为商标被抢注的问题受阻。毕竟，不是每个企业都能像瑞幸咖啡那样幸运。但是，这也给企业提出了难题，在成立初期可能面临资金短缺、商业计划不清晰的问题，即便企业要进行海外商标布局，也要考虑如何用有限的资源实现最大化的保护，从而起到提前占位的防御性保护目的。

随着中国企业出海步伐的加快，海外商标保护需求也在不断升级迭代，从过去单一、粗放式的海外商标注册申请，转变为全方位、精细化的商标保护策略，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在全球范围内建立完善的商标布局体系，根据自身业务布局和市场拓展计划，对企业核心商标、重要商标进行科学合理的注册保护；二是在全球范围内建立完善的监控预警体系，及时发现商标海外被抢注、被模仿的行为，并采取有效的维权应对措施；三是在全球范围内建立完善的风险防控体系，提前识别企业出海过程中的商标风险来源，有效管控海外商标使用风险。而这些变化，对企业商标管理人员和商标代理机构来说，都是新的挑战。